精彩小说《山那头的牢笼》,由生不如死的秦命真创作,主角是阿林阿木。该小说属于短篇言情类型,故事情节跌宕起伏,细节描写细腻到位。山那头的牢笼是一本令人欲罢不能的好书!”他随手把那扎眼的纸片往阿林怀里一塞,又指着那挤满火柴棍小人的背景,“再看这地方,人叠人,能站直喽……
清水河像条不知疲倦的银带子,在青溪村后头甩开膀子跑。蝉在两岸老樟树上使劲叫唤,
把夏末稀薄的燥热都搅成了稠粥。阿木一个猛子从水里扎出来,抹着脸上的水珠哈哈大笑,
溅了旁边阿林一脸。“阿木哥!”瘦得跟麻杆似的阿林突然指着河对岸一片疯长的凤尾蕨,
“那草窝子里,亮晃晃一个东西!”两人光着膀子淌过去。阿林伸出还有些稚嫩的手指,
小心翼翼从沾着湿泥的蕨草根茎里,拈出张花花绿绿的纸来。
这纸和他们见过的糙纸、旧报纸都不一样,又挺又滑溜,亮粉配着宝蓝,
颜色艳得像泼了油彩。阿木凑过毛茸茸的脑袋闻了闻,粗黑的眉毛立刻拧成疙瘩:“嚯!
啥味儿?香的呛鼻子!”他嫌弃地退开两步,像怕沾上晦气。阿林却屏住了呼吸,
眼睛粘在纸上挪不开。正中画着一块水嫩的粉色疙瘩,躺在透明的盒子里,
几个大字印在旁边:“白莲花香皂”。香皂上角,画着个卷发红唇的时髦女人,
穿着城里人才有的碎花连衣裙,正对着香皂微笑。最让阿林挪不开眼的,
是女人身后的背景:平整得能当镜子照的宽马路,
两边戳着比村长家三层木楼还高的玻璃盒子楼(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商场)。
玻璃窗里花花绿绿,摆满了阿林想不出是啥的玩意儿。“嘁!糟践钱!
”阿木粗壮的食指狠戳画上的香皂,一脸鄙夷,“城里人真他娘金贵!洗个腚还用这?
香得熏死蚊子!咱跳河里扑腾两下,啥泥腥子冲不掉?费这个劲!
”他随手把那扎眼的纸片往阿林怀里一塞,又指着那挤满火柴棍小人的背景,“再看这地方,
人叠人,能站直喽喘气?蚂蚁搬家都比他利索!
”他想起村里那些过年才回趟家、累得像霜打茄子的汉子,“我爸说得对,
城里就是个大牲口棚,干活的!年根儿才放出来透口气,跟坐大牢有啥两样?
”阿林的指尖却像被画里那**光滑的香皂吸住了,轻轻蹭着那光滑的纸面。
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心口咚咚直跳。“阿木哥,你看这楼……”他声音发飘,
手指向上指着背景里的摩天大楼尖顶,“高啊!夜里头得亮成啥样?灯都比月亮多了吧?
……用这个香皂洗澡,身上……”他咽了口唾沫,“是不是就跟这画里的女人一样,
又白又香?”这话一出口,像有只小雀儿扑棱着翅膀从他喉咙里蹦出来,“我……我要进城!
”那晚,阿林家的灶屋里,油灯芯子爆出个灯花。饭桌上的热气刚冒起来,
就被他爹的一声炸雷劈得稀碎。“啪嚓!”粗瓷饭碗狠狠撴在桌上,
溅起的酸菜汤烫得阿林娘直缩手。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阿林爹“霍”地站起来,
那张常年背着日头刨地的脸,此刻涨得像抹了猪血,牙根咬得咯咯响,
眼珠瞪得要从眼眶子里蹦出来。那张被河水浸软、又被阿林体温捂干的彩纸,
在他爹眼里就是一张催命符!“进城?!那是阎罗殿的门槛,你也敢瞎撞?!你二叔!
骨头还没硬实就想当城里人,在省城工地上扛麻袋,咋折的腰?!累吐了血,爬着回来的!
现在那腰就是个摆设,阴天疼得杀猪叫!村西头的王麻子!前年才去的城里!
脑壳子一热就信了包工头的漂亮话!干一年,工钱影子都没瞧见!
哭着喊着讨饭才爬回青溪沟!要不是邻居几个老哥凑了盘缠,骨头都烂在城里的臭水沟了!
”他娘哭嚎着想去拉阿林爹的胳膊:“他爹!孩子不懂事……”“滚开!”阿林爹一声暴喝,
像山豹子发怒,吓得他娘一哆嗦,跌坐在凳子上,“溺子就是杀子!”话音没落,
那根沾着灶灰、油光发亮的硬木烧火棍已经带着风声兜头盖脸地抽了下来!
棍子刮起油腻腻的风,狠狠砸在阿林还带着少年瘦削线条的背上、胳膊上、腿上。
钝响一声声闷在昏暗的灶屋里。阿林像被砸懵的兔子,只“嗷”地惨叫一声,
就缩在地上成了个虾球,只有骨头肉被重击的闷响和压抑不住的呜呜声。“忘本!畜生!
”他爹的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在阿林脸上,“咱家坟头埋在青溪山哪块地界?
祖宗牌位供在堂屋供了多少年?祖坟冒青烟才得这方山水养活你!
骨头缝里流的都是青溪的水,土的泥!祖宗定的规矩:脚不离土,人不离乡!
你翅膀硬了就想飞?!飞出去断了祖宗根,让山神老爷降祸?!”背上疼得像火烧,
每一次吸气都扯着筋骨。“不孝”、“畜生”、“断香火”这些字眼,像蘸了盐水的鞭子,
一下下抽在阿林的心尖上。他那点刚冒芽的憧憬,被彻底砸进了泥里。
他爹一把从地上揪起阿林,粗粝的手像铁钳,
三两下就把那张承载着他模糊梦想的彩纸从阿林手里撕扯出来,“哗啦!嗤啦!
”几下撕得粉碎,像撕碎了什么不洁之物,又死死揉成一团,
浑浊的眼珠里尽是厌恶和一种刻骨的恐惧。他像甩掉最肮脏的秽物,
狠狠将那团皱巴巴的纸屑投进了跳跃着贪婪火焰的灶膛!火舌“腾”地一下暴涨,
滋滋啦啦舔舐着那些嫩粉和宝蓝的碎片。火焰扭曲着,瞬间将那些高楼、香皂、女人的笑脸,
连同少年的心思,吞噬成一缕呛人的黑烟和一撮无力的灰烬。灶膛里噼啪作响的火光,
在阿林爹扭曲而赤红的脸上跳动,映照出一种近乎狰狞的顽固。
阿林蜷缩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,背上**辣地疼,耳朵里是他爹沉重的喘息声,
和母亲无声的哭泣。那灶火熄灭前的最后一点亮光,
成了他眼中关于“城里”最后、也是最冰冷刺骨的记忆。隔壁阿木家的土屋里,油灯也亮着。
阿木爹——老支书石山伯,盘腿坐在炕沿上,“吧嗒吧嗒”地抽着他的宝贝旱烟袋。
劣质烟丝的浓烟呛得屋里雾蒙蒙。阿木正大口喝着棒子面粥,
把白天阿林挨打的场面当笑话说。他爹磕了磕油亮的铜烟锅,一声闷响,烟灰簌簌落下。
“阿林那小子,让张花纸糊了眼咯。”石山伯的声音不高,却像碾过石板的车辙,沉甸甸的。
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,只显得那眼神更深。“那城里头,面皮子好看得像刚蒸好的白面馍,
里头瓤子全是馊的!尽是些算计人的坏种,挖好的窟窿等你往下跳!”他吧嗒了两口烟,
浑浊的烟气飘向阿木:“树挪死,人挪活?哄鬼的瞎话!”烟锅轻轻敲了敲坑沿,笃笃两声,
敲在阿木心头,“咱祖上十几代人的骨头都埋在这后山腰上!这山里的水土,
就是老天爷给咱开的活命良方!山神、土地爷、老祖宗都看着!挪窝?那就是刨自个儿的根!
”他把目光从烟雾里**,定定地落在阿木粗硬的脸颊上:“崽啊,你筋骨硬,心也实,
是当家立户、接我这担子的料子。”声音加重了几分,“脑壳要时刻顶住青天!看远,盯牢!
守住咱这巴掌大的地方,看顾好族亲邻里,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该做的事!
山外面……”他下巴朝远处黑暗的方位扬了扬,像在赶走什么晦气,“花花绿绿的,看着甜,
尝一口能要了咱山里娃子的魂儿!那是断根水,穿肠药,沾都不能沾!
”这话在烟雾里绕了一圈,像道符文,牢牢刻进了阿木的脑子里。
阿林白天的哭喊和此时灶屋里若有若无的压抑抽泣,
成了阿木理解父亲这番话最好、最直接的注解。------日子像清水河的水,
白天黑夜不知疲倦地往前淌。河道几经改道,洪水冲刷过村口的老樟树根,
岁月也在两个少年身上烙下了各自的山川沟壑。阿木彻底长成了一截青溪后山的硬橡木。
他在他爹威严的背影下,初中勉强念了一年半就彻底丢开了书本和笔。字认得不多,
力气却年年猛长。
砍树、开梯田、组织人手抢修被暴雨冲垮的土堰……汗水浸透了他每一块贲张的肌肉,
把他锤炼成山的一部分。村民们服他,不光因为他是老支书的崽,
更因为那双沾满泥巴、能抡斧头也能安抚人心的厚实手掌。他当上支书那年,才二十三岁。
脑筋不笨,又敢闯。借着上头“放开搞活”的春风,他撺掇起几个有威望的叔伯,
牵头办起了青溪村有史以来第一个集体企业——青溪山货合作社。
山上的野菌、椴木木耳、草药、山核桃……以前都是自家尝尝鲜,
最多背几十斤到山下镇里贱卖换盐巴的东西,被他组织人精心采摘、晾晒、分等,
打着“大山深处”的名头,硬是卖进了县供销社,价钱翻了几番。
成捆的票子第一次流进了这个闭塞的小村,流进了山民们干瘪的口袋。
他家最早推倒了摇摇欲坠的土坯房,盖起了气派的红砖青瓦二层小楼。
楼顶戳着根竹竿绑成的简易电视天线(多数时候雪花飞舞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咿呀人声),
成了村里最高最扎眼的标志。院角停着他托关系从县农机公司弄来的崭新手扶拖拉机,
“突突突”的柴油味儿代替了牛粪的气息,成为新的权力象征。他说话的声音更沉了,
分量也更重了。城里派来个穿着干净工作服的年轻技术员,
拿着一叠彩印资料兴冲冲地找到他,指着上面一排排结满硕果、树型漂亮的核桃树照片,
建议引种新品种,说挂果早、产量高、价钱好。阿木正蹲在自家门槛上点烟,
听完只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那光滑纸面上的累累果实,嘴角撇了撇,
顺手把那叠资料扔在门边的窗台上。那里已落了一层从山上刮下来的细土。“扯淡!
花头花脑的洋玩意儿!咱老祖宗留下的老核桃树不够壮?不够香?
”那叠纸很快沾满了灰土和苍蝇屎,被风吹开了两页。
他绝不允许任何来自那个“花花世界”的不确定因素,
轻易动摇这片祖辈相传的山林的“血脉”。女儿石娟争气,考上了县里唯一的高中,
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那天,阿娟兴奋得小脸通红。阿木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,没等女儿说话,
就皱紧了眉头:“姑娘家家的,书念多了心就野!回来帮你娘把合作社的账理清爽,
再跟着村里会计认认数就够了!书本上的歪道道,顶不了饿,养不了家!坏脑子!
”石娟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,默默回屋哭了一晚。老支书石山伯坐在门槛上抽旱烟,
烟雾缭绕里没吭声,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。
山神的意志、祖宗定下的规矩、脚踏实地的收成,这些就是阿木心中最坚固的壁垒,
他用这些,将自己和家族的未来,紧紧地、顽固地圈定在了青溪群山之中,
并且坚信这才是天理正道。阿林走的那天,下着冷雨,打在脸上像针扎。
他背着个瘪瘪的铺盖卷,里面只有两套打着补丁的旧衣服,还有一个旧牛皮纸信封。信封里,
是那张传单被灶火吞噬后,
偷偷从冰冷的灰堆里扒拉出来的唯一幸存——一小块指甲盖大小、残留着模糊粉色的碎纸片,
被他用一张糊窗户剩下的破油纸严严实实包了五六层,再塞进信封里。
他没去看他爹那写满怒其不争的脸,也没敢看他娘倚着门框哭肿的双眼,
像一个逃避审判的罪人,低着头,跟着回乡过年的一个远房表叔,
一头扎进了南下的绿皮火车拥挤、浑浊、汗臭熏天的车厢里。
巨大的轰鸣声、粉尘味道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酸馊气瞬间吞没了阿林。
那是东南沿海一家有着上千人的棉纺厂。他被分在棉布整理车间,
噪音大得让人耳朵嗡嗡响一天,车间里永远漂浮着一层棉絮细毛,
吸进去黏在喉咙里痒得想吐。白班、中班、夜班三班倒,
机器永远不知疲倦地吞吐着白色的布匹。
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工棚——那是几间用红砖随便砌起来、顶上盖着石棉瓦的简易房。大通铺,
几十号人挤一起。汗味、工装上的机油味、廉价的劣质香烟味混杂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,
几乎凝固了。他买的肥皂是跟工友一起在地摊批发的,白惨惨一块,长方形,没啥牌子,
碱性强得洗完手直起皮,一股子化学品的刺鼻味。
那身深蓝色化纤料子的“中山装”和他咬牙在街边小店配的塑料黑框眼镜,
成了他身份转变唯一的象征。平常日子就压在铺盖卷最底下,只有每年春节临近那几天,
才翻出来,用清水小心搓洗(肥皂不敢用),挂在工棚角落晾干,再珍重地穿上身。
这身行头能让他短暂的几天,在摇摇晃晃的回乡火车和青溪村那熟悉又陌生的土路上,
找回一点点属于“城里人”的感觉。
工棚里住着的大多是老乡、亲戚带亲戚拉来的“自己人”。晚饭后的时光,
几个工钱被克扣的汉子骂骂咧咧,
诉说工头的刻薄嘴脸;有人为拿不到手的工钱长吁短叹;也有人吹嘘着哪里又开了新厂,
听说工资高一二十块,盘算着跳槽。阿林抽着廉价的“丰收”牌香烟,
大多数时候沉默地听着。他有次在厂门口垃圾堆旁捡到半本破烂的书,封皮掉了,
阿林阿木小说抖音热文《山那头的牢笼》完结版 试读结束